孫兒的曾祖父母

中秋節翌日，弟弟安排了我們和舅母品茶聚舊，我們三兄弟妹及各自的另一半，舅母和我們兩位表姐妹均出席了。舅母雖年近九旬，卻仍然神采飛揚，談笑風生，我們看在眼裡，心內欣慰非常。一家人久別再聚，除了問候各人近況之外，話題自然離不開對種種往事之回顧。席間舅母分享了一段先父先母的事跡，眾人聽後莫不驚嘆不已，我的思緒更是起伏難平，並決定把這故事留下來 ……

時間要推回到爸媽還在蜜運中的年代。

一個週末，工會組織了一次郊遊活動，地點是香港的最高山 —— 大帽山。作為工會的活躍份子，爸媽自然參與，當中是否有其他原因，也就不言而喻了。一行人乘坐旅遊巴士，沿著當時唯一的公路上山。一如所料，週末的交通有點繁忙。

旅遊巴士來到半山，停在一草坪旁邊。這地方可供人野餐、燒烤及玩耍，自然很受歡迎，所以已有不少遊人聚集。幾個小孩子在草地上踢足球，他們追著皮球，叫聲笑聲不絕。爸爸這時站在車門旁邊，正幫助同事們下車。眼角所及，爸爸看見一個男孩從他背後擦身而過，徑自跑向馬路中心，走在男孩前面的，是一個滾動著的皮球。

在路中央，滾動著的，又何止是那皮球？

爸爸轉身撲向男孩，兩人旋即翻滾在地，一直滾到馬路的另一邊。驚呼中的人群已看不見他們，因為視線被剛駛過的巴士擋了。

男孩瞪眼看著我爸，滿臉慌張。沒人知道男孩在想甚麼，也許他在思索到底發生了甚麼事，也許他被爸爸那張只有一隻眼睛的臉嚇倒了。

事件很快被遺忘了。

日月如梭，爸媽也來到80歲了。他們很快樂，但是如所有長者一樣，他們也要面對一些必然的挑戰 —— 健康問題。媽媽患上了直腸癌。她進了醫院，並準備接受手術。爸爸自然一直守護在媽媽左右。

手術的前一天，一群巡房的醫生來到媽媽床前，在查看了媽媽的情況後，一位主管醫生看見了我爸。他看了爸爸一回，然後轉身和其他醫生說話。他們喃喃的不知在談甚麼，爸爸不知所以，開始有點不安。

這時主管醫生回到爸爸面前，說：『梁先生，在原先的計劃中，你太太的手術是由一位資深的醫生主理，他也是我其中一位最優秀的學生。但現在我決定親自為梁太太做手術，如果你和你太太不反對的話，你怎樣看？』

爸爸問道：『我不反對，但為甚麼呢？』

『梁先生，你可能認不出我來。』醫生說：『但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忘記你的臉！你還記得嗎？你在大帽山救過我一命啊！那個為追球而衝出馬路的笨小孩呢！』

是次手術非常成功。

如果人生確有定數，我們的命運，也許就在不知不覺間，被我們所作的事而鎖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