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般皆注定？

作者有言在先：這篇文章或會使一些朋友看得一頭霧水，若閣下是其中一位，請不用緊張，那是注定的，因為小弟也不清楚自己在說甚麼。

小弟在某些文章中，曾多次用上〝注定〞、〝命運〞、〝預計〞、甚至是〝算命〞等辭彙。這是否意味著，我是一個相信命運的人呢？

我不會直接用一個字或兩個字來答這問題，不然下面甚麼都不用寫了，怎麼打發時間呢？

〝這是命運的安排 ……〞〝他們注定會怎樣怎樣 ……〞〝人算不如天算 ……〞

這都是人們經常會說的話。不知其他人的觀察如何，當那些話傳到我耳朵來，十居其九都不是好事，大多與不幸有關。當然也有例外的，如我曾對老婆說過：『我這輩子就注定跟妳在一起！』只不過在好事面前，把功勞歸於命運的，不竟是少數。甚麼〝人定勝天〞〝不向命運低頭〞〝把未來掌握在自己手中〞等等，都是對成功者的稱頌。似乎人總想把榮耀留給自己，至於責任嘛，最好由老天爺來負，不要找我。

那麼世事萬物之變遷，是否早已被注定？人是否永遠逃不出命運的籓籬？

也許使人有點意外，在當今科學昌明的時代，相信一切皆有其定數的人多的是。其中有兩類觀點最為普遍，一是命定論 fatalism，另一是決定論 determinism。

命定論，也有人稱為宿命論、或是神意決定論，是最古老的概念。世上所有東西，看得見的，摸不著的，都出自一位、一個或一種至高無上的存在體。不同地方，不同文化背景的人，對這存在體有不同的稱呼，如神、阿拉、上帝、宙斯和玉皇大帝等等，林林總總，不勝枚舉。為了不抵觸任何宗教，我們就以崇敬的心，借用一個〝衪〞字來作尊稱。全能全知的衪，既創造出宇宙，也為一切的演變作好了安排，世上所有事情，不論人們覺得是好是壞，早已寫進了衪的劇本裡。衪是總導演，所有情節，不論喜悲，由衪說了算，衪不必向任何人交代，人不可能知道衪的故事往哪裡走，也沒有能力去更改任何劇情。因為人若可左右往後的演出，衪就不算是全知全能了。

如果說命定論帶有強烈的宗教色彩，那麼決定論便是高舉著科學的旗幟。

決定論的出現相對後期，提倡者絕大多數是科學家和哲學家。他們的論點其實不難聽懂，他們認為，整個宇宙都是跟隨各式各樣的定律來運動，其中一個定律是因果關係。我把一塊石頭拋上天空，它會先向上飛，飛到一定高度，便會墜落，最後打在我的頭上，痛得我呱呱叫。我之所以呱呱叫，是因為給石頭打中，石頭之所以打下，是因為萬有引力把它從高處吸下來，石頭之所以在高處，是因為有一個傻子把它拋上天。整個過程，完全乎合一切已知的物理學定理。也就是說，從那傻子拿起石頭的一刻，他就被〝注定〞會呱呱叫。他當時預見不到這結果，是因為他沒有足夠資料和數據去作推算。如果所有數據齊備，加上一台超級電腦，那傻子會叫多久，流多少血都能算得出來！用同一思路往前推，今天發生的一切，是昨天的一切所做成，而昨天的一切，也就是源於昨天的昨天 …… 我今早睜眼時看見老婆睡在身旁，其實是曾曾曾祖父剛剛遇上曾曾曾祖母時就〝安排〞好了。不對，應該是更早更早 ……

有趣得很，想不到宗教與科學，在某些領域，看法竟是如此相近。

當然，麻煩的人類總愛頂嘴，所以不少人對命定論和決定論都作出了批駁。有人認為人是有〝自由意志〞的，那傻子拿起石頭時，可以〝選擇〞不拋上天上，那就不會出現往後呱呱叫的情景。近代量子力學發現在微觀世界裡，粒子的運動是不可能被準確預測的，這就代表其後的變化全是機率，不再是板上釘釘的了。

這些批駁看似有點道理，但仍有不少瑕疵。先說量子力學，這門學科本身就很新，還存在著很多備受爭議的地方，現時測不準的現象，不代表以後測不準，更不代表其變化沒有規律。它只能提出疑點，卻還未能全盤否定決定論。

〝自由意志 free will〞這東西就更妙，目前學界，包括哲學界、心理學界及司法界，對自由意志的定義都不盡相同，沒有一個統一的共識。像我這類凡夫俗子，對自由意志的理解很簡單，那就是想想甚麼就想甚麼，我所作出的任何抉擇，百分百是我自己的決定，不受任何形式的干涉或制約。所以我可以〝選擇〞不拿起石頭，這樣便把人類的命運改了。聽起來很威風，不過威風是有代價的，若果我接受自由意志的存在，我就勢必成為命定論的死對頭。若果歷史軌跡可以被我隨意﹝自由嘛﹞改變，人家的經書與預言不就白讀了？我，不只是我，所有人都不就成了〝衪〞？這是一個使人無法想像的境況，我們擔得起這威風嗎？也有一些宗教人士說，自由意志是那個〝衪〞賜給人的，但雖如此，一切仍然盡在衪的掌握中，故事仍然跟著衪的劇本走。這種把矛盾二合為一的論點，十分高深，已超出一般凡人的智慧水平。

有些學者則更激，他們乾脆說自由意志根本不存在。人腦在思考時，好比一台電腦作運算，電腦收集外來資料，與內部數據結合，透過預先建立好的方程式進行分析，然後得出結果，這個結果便是人的抉擇。資料數據是外物；方程式是人的思辨方法，是學來的，也是外物；也許有人會說，各人的想法會受其個人性格所影響，有一定的不確定性。不過性格要不是天生，要不就是受後天環境養成，是不由己的；況且不確定的原因是不了解，與自由無關。所以整個思維過程，根本沒有所謂自由意志的份兒。我們在想問題時，因為直接感覺到我們在想事情，所以誤以為那就是自由意志，是一種錯覺而已。我不敢妄言這些學者的對錯，我只是在想，很多時候，不用我開口，老婆便看穿了我想要幹甚麼，似乎我要為我的防火牆作升級了！

說了大半天，到底人的命運是不是早被注定了？

很明顯，有一類人的確堅信命定論或決定論，這類人當中大多都不接受自由意志。另一類人卻持相反立場，認為未來一切皆是事在人為。我則相信很多人仍在兩極之間搖擺不定，有時他們覺得冥冥中像有主宰，有時候他們內心又會產生一股激情，想要挑戰命運。

深信人定勝天的一幫人，生活應該較為簡單。自己選擇好人生目標，然後全力以赴便可了。

相信命運的朋友心情或會複雜一些。如果一切都已注定了，我的所有努力不就是白幹？思前想後，不也是白想？生活還有甚麼意義？

我倒覺得情況不是那麼壞。假如，我強調是假如，假如命運這劇本真的早已給寫好，故事情節和結局都已定了，它對我的影響其實是虛的，不重要。因為我只能知道已播出的故事情節，往下來故事如何發展，結局會怎樣，我不會知道，也不可能會知道。我也曾嘗試去猜未來會怎樣，猜了半輩子，猜對的事少之又少。我會擔心我所作的決定與行為，是否能帶來我想要的結果，但那只能是乾擔心，故事不會為此而改變。我能做的，就是運用我現有的觀念和智慧，去做自己認為對的事，不讓自己後悔。我是故事中的一角，這位角色的人物性格、思想意識和心理狀態加起來，就是現在的我，我演的就是我自己，這也是我唯一能演的角色，因為我只擁有現在的自己。

如此說來，命運存在與否，萬般是否早已注定，對於像我這種凡人而言，不過是一些閒聊話題，打發時間可以，日子還是照樣過。 做好現在的自己，帶著一顆既好奇又平常的心，去感受往後每一段故事的精彩，生活不就是這樣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