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西南北

那天天氣很爽，我心中湧起一股衝動，便對老婆說：『今晚到外邊吃飯吧，附近有一家牛排餐館，新開的，我們可試試。』

老婆問為何要出外吃飯。

我反應可不慢，說：『還有不足一星期便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，我們預先慶祝一下！』

老婆面露微笑，也不知她是歡喜還是覺得我在胡扯，不過不打緊，她不反對就成了。

來到傍晚，老婆從頭到腳修飾一遍，我亦刻意穿得隆重一點。無他，看過餐館網站的圖片，那地方似乎對客人的外表有點要求，何況我把結婚紀念日這牌匾掛了上去，打扮當然要配合場景和劇情需要。

到達餐館後，接待員引領我們進內，我發覺客人不多，我心中忐忑著：『是我們來得太早？還是這裡太貴？』

我們的餐桌設在一偏廳之中，面積雖不大，但只擺著四張桌子，感覺算是寬敞。

剛坐下來，一名服務生馬上走近和我們打招呼，他的話說得很快，甚麼萬分歡迎、他很榮幸之類的一大堆，我就是聽不清他叫甚麼名字。我正想問如何稱呼他時，他卻問我們是否在慶祝甚麼，我心中暗喜：『這問題問得真好！要是他們知道這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，必定會給我們一些優惠吧！』

我的口唇正要打開，服務生卻搶先說話，如數家珍般把他們的招牌菜色背誦一遍 ……

我仔細打量這名男服務生，圓頭，闊面，腰腹滿滿，一口濃郁歐陸口音，加上他兩手隨著說話不自禁地舞動，我猜他多半是意大利人。雖然他不給我說話的機會，但他的笑容與渾身熱情，倒叫人怪不上他來。最後他還是讓我們點了菜才離開。

過了不久，接待員帶了一位女士進來，並安排她坐在我們對面桌子。這女士衣著一般，卻不落俗套，黑髮，高鼻，體態豐腴。甫一進來，她便吸引了我們的注目，不是因為她美﹝再美也不及坐在我身傍的那位﹞，而是她的喋喋不休。她先是跟接待員說過不停，接待員好不容易等到服務生來接力，才可退去，然後女子和服務員生又一番你來我往 ……

我看著那意大利服務生的背部，期望他回頭，好向他展示我那空了的酒杯。但他顯然是陶醉於與客人的交談中，我也不好意思打擾。隱約中還聽到女的說她來自巴西，在這裡已住了好些年頭了。這時服務生轉身要離開，卻是太過匆匆，沒有看到我已舉手。

倒是那位女士看見我，並邊笑、邊撫著一頭黑髮，說：『我見慣了，到處都是一樣，誰看見我這樣子，都會問我從哪裡來。』

我想她是看到我一直望著她那邊，以為我對她們的談話感興趣吧。我也禮貌地笑著說：『我明白妳的意思。』

一個意大利人和一個巴西人遇上，難怪談得那麼投緣！

女士似乎找到新的交流對象，幸而她的朋友剛好來到，也是一位女士，還帶著一個小女孩。這時服務生回來了，女士即介紹朋友跟服務生認識，她那奔放無忌的聲音，基本上把朋友介紹給了廳中所有人，所以我們也知道她朋友是波多黎各人。

未幾，又有客人到臨，是一白人男士和一對少年男女，看上去應該是爸爸帶著兒子和女兒。男士短髮，長臉，身材高挑，短袖襯衣加牛仔褲，是典型的父親造型。由於這一家三口的桌子跟那巴西女士較近，也不知道是誰主動，很快他們便搭上話來。巴西女士再一次道出她和朋友的籍貫，而那位爸爸也不諱言自己是本地人。

就這樣，整個偏廳便熱鬧起來，如果再有外人進來，他們定以為我們這三桌子人是認識的。更令人感動的是，當巴西女士的牛排被捧出來時，她竟要與我們分享！坦白說，我真有點心動，因她的牛排比我剛吃完的貴得多，只是我實在已吃得很飽，便婉拒了。可那位爸爸倒不客氣，還為此﹝不知是真是假﹞添點了一瓶紅酒呢！

我突然有所察覺，若以美國為中心，我和老婆來自西方，那意大利服務生的老家則處東面，巴西與波多黎各在南，三父子女坐北，現在同處一室，不就是一次四方豪傑匯聚？

離開時我跟老婆說：『十多年前的感覺又回來了。那時我剛到美國，看見不同種族的人和諧相處，深受鼓舞。可惜這些場景近年已不多見，今晚能再遇上，很爽！』